上回知音曾經討論過傳統文化的保存問題。人與文化脈絡是傳統文化延續的骨幹,沒有觀眾與藝師,再多的影音保存只是為逝去文化蠟像館增添收藏。除此之外,藝術的現代衝擊也深刻的影響了文化傳承和變異的途徑。在今天要介紹的這篇報導中,一位堅守文化脈絡的藝師失去了觀眾,卻仍然努力的到處為他團演出打零工,又投注多數資產在採購戲偶和設備。

文化本來就會隨著時代變化,但是,現代和全球化(唉…兩個老掉牙的學術偶像)帶來了生活方式、傳播方式的迅速變革。網路、媒體、有線電視無接縫的傳送,讓文化接收、傳播的方式徹底改變。二十到二十一世紀的改變,已經超越許多文化脈絡的應變能力,也考驗著傳統藝術最基底的價值與存在的必要性。

以布袋戲為例,它的最大功能是為群眾提供娛樂。群眾需要故事,但是戲班子帶來的故事成本龐大,於是,偶戲用不同於真人表演的趣味和小成本,創造了觀眾和顧客群。早先的布袋戲是小眾傳播,戲偶小,音樂精緻,沒有電子聲光效果,也沒有任何擴音設備,只能娛樂一小群人。後來,隨著舞台和電子設備的精進(50-60以後,台灣有許多機關戲,講求炫目的舞台聲光效果),金光戲與大型戲偶應運而生。從小眾走向較大群眾的過程,改變了戲偶、戲臺的大小,也改變了演出方式、配樂,最終造成觀賞群眾的品味改變。到了黃俊雄的雲洲大儒俠,電視取代戲臺,成為觀眾的主要娛樂來源,野台戲開始減少。野台無法提供與電視相同等級的視覺效果,也開始朝向降低成的粗制化前進,有的戲班連電子琴師都省了(在金光戲以後,電子琴加上操偶師,兩個人就可以包辦演出),甚至,整場演出完全採用錄音播放,只留下操偶師現場表演。

知音不是要批評布袋戲的發展方向,而是要告訴大家,在時光的流變中,文化脈絡是靈活的。文化會隨著周遭環境而改變,因為它的每一個細胞,都是活生生的人。但是,二十世紀傳播媒體的變革,已經超越了文化應變的速度。

在廟會的時候,再粗糙的演出,只要故事和錄音夠好,舞台效果不發生故障,仍然會有很多觀眾。因為,黃俊雄的布袋戲不是每天都有,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配合播出的時間。但是,錄影機引進以後,播出時間已經不成問題。如果有雲洲大儒俠可以看,有多少人願意坐在又熱又有蚊子的廟口,看很普通的金光戲?卡通、電影、各類戲劇以及再真實不過的煽色腥聞,24小時在各台不停播出,錯過了,會有重播,還能直接上網觀賞。現代人既不缺乏娛樂,也不再習慣傳統娛樂。這樣的情況下,野台布袋戲要如何生存?精製的戲偶和賣力的演出,夠不夠說服觀眾不要坐在家裡吹冷氣看霹靂?如果韓劇比三國淺顯易懂,如果F4比史豔文俊帥活潑,如果經濟能力和知名度早已取代忠孝節義成為普遍的理想,布袋戲要如何繼續?霹靂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更好的聲光,更精緻的演出、配樂,更貼近現代生活和群眾的劇本故事,種種的改革讓布袋重新站上台面,成為主流娛樂。但是,除了霹靂之外,還有其他能繼續生存的布袋戲嗎?野台和亦宛然之流,要如何找到自己在當代文化脈絡中的定位,要如何應變、如何生存?

以下是自由時報的報導

2010/5/27  引用自網址: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0/new/may/27/today-south8-2.htm

台東戲班 只剩他還在搭戲棚

記者黃明堂/專訪

今年47歲的張恭銘從15歲進戲班當學徒,布袋戲從極盛 到沒落,他仍不改其志,堅守傳統戲棚,就怕布袋戲文化在台東失傳。

張恭銘說,台東現存布袋戲班約有9團,由於演出市場萎縮,大都變成貨車行 動戲棚,一個人搭配錄音旁白就能演一齣戲,在地戲班只剩他還在花4個小時搭建戲棚,道具、旁白、戲偶都很講究。

他說,從小就不太愛讀書,最 喜歡蹲在戲棚下看布袋戲,加上家中手足繁多,供應不了人人上學,他國中還沒畢業就不讀了,拜師學藝,從敲打炮架做起,到了25歲能獨當一面時,創立新富觀 綜藝團。

他說,布袋戲在他股掌間活靈活現,甚至會有「無形的東西」隨時在戲棚督導,「仙人打鼓有時錯」,但演錯或拿錯戲偶時,會被「無形」 當頭棒喝真的很痛,逼得他更謹慎演出。

這個時代娛樂太多,布袋戲只剩下酬神廟會才有演出機會,他的團不見得常有演出機會,身為團主也時常以 「師傅工」受外縣市的團之僱用演出,一天工資從1500元到2500元不等。

即使在這麼不景氣的情況下,他仍持續投資戲班,以今年剛問世的 第五代戲偶,他買了約60尊,每一尊都要數萬元,最貴的要17萬元,造型及服裝均相當講究,就是希望能看到布袋戲文化逆勢成長。

他說,政府 對傳統文化的扶持似乎偏重弱勢族群,特別是原住民的文化活動常獲補助推廣,布袋戲、歌仔戲之類傳統常民戲曲反而受到漠視,面臨的失傳危機更甚於少數族群文 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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