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記號篇-Legato

這是個很常見的記號,除了打擊和撥弦以外,幾乎所有樂器的譜上都可以找到它。

Legato通常翻譯為圓滑奏,在提琴家族呢,則稱為連弓。  他的發音請參考 Google字典  你來點 (請注意, DJ音標的發音較接近原文)。

在義大利文裡,Legato其實是捆住、受約束的意思。既然被捆住,當然就會接在一起嘍。

但是呢,用文字和符號來表示圓滑奏,演奏方法會有些差異。Legato通常用來表示整個樂段或較大單位的圓滑奏,就像一個非常大的家族,所有的人都要“捆”在一起。圓滑線就沒有這麼合群了,它通常表示一個小演奏單位,或者一個樂句的圓滑,就像一個個的小家庭。

除了要把聲音連接起來以外,Legato在演奏的時候也要注意音量的銜接和奏法是否圓滑而順暢。如果你在每個音都加上突兀的強音,或者旋律中有突如其來的強音和弱音,即使聲音都有連接起來,聽起來也不”legato”。

如果Google字典的發音實在太難學,請跟著知音起念一遍

“雷–嘎–頭”

怎麼樣,有沒有被“雷”到呢?就這樣,下回見嘍。

什麼是演奏記號

演奏記號(articulation)是規定你如何把音樂表達或演奏出來的各種標記,有些以符號的方式出現,有些會寫成術語,例如斷奏、圓滑奏、滑音、琶音,就是規定演奏方法的術語。

演奏記號通常畫在音符的上方或下方,有時候也用整句的術語來表達。例如 Legato,staccato。

當延續較長段落使用一樣的演奏方法時,會加上sempre或Simile,表示整段或整句都使用一樣的演奏方法。

除了斷奏和圓滑奏這種通用型術語以外,每個樂器都有自己的專屬演奏記號,用來表示特定的演奏技法。例如弦樂器會有弓法,弓段(用弓的哪一個部分拉奏),管樂器會有呼吸記號,打擊樂器會有滾奏、滑奏等。

同一個演奏記號會因為樂器性能和慣用的奏法不同而有不同的演奏結果,例如鋼琴上的斷奏通常很短,弦樂器的斷奏會稍長一點點,管樂器的斷奏會因為使用或不使用運舌而產生音色變化。

八部合音的下一代

八部合音是台灣布農族特有,揚名國際的合唱歌謠。原住民每一個族群都有自己的音樂特色,例如阿美族是自由對唱,布農族則是合音唱法。所謂的八部合音事實上只出現在一首歌曲,就是祈禱小米豐收歌(pasibutbut)。Pasibutbut的意思是拉扯,也就是扯來扯去、互相抗衡。這首歌雖然是合唱,但是並沒有旋律,在領唱發音之後,其他人就跟上這個音高唱出背景的長音。每隔一小段時間,領唱就會將音高提升一點點,合唱群再跟上,最後到達能唱的最高音,在完美的和聲中停止。過程就像是領唱與眾人的拉扯,所以稱為pasibutbut。這首歌是用來在小米播種季節前的祭典中,占卜這一季的收成情形。最後的合音越完美,收成就越豐富。之所以稱為八部,並不是因為分成八部或有八個人,實際演唱其實只有3-4部,但是在聲部完全和諧時,會出現其它的平行聲部(因為泛音重疊而產生的,下回知音再為大家解說),所以聽起來像是有八部一般,而被稱為八部合音(由日籍音樂學者黑澤隆潮命名,且在戰後推薦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因此聞名全世界)。

祈禱小米豐收歌通常由複數男性繞成一圈演唱,但是,在幾年前,許多母語教師和青年回到部落開始了嶄新的傳承。現在,很多小學都有布農族合唱團,在射耳祭或其他祭典有時還舉辦校際、部落社群間的合唱比賽,經常能聽到小朋友們演唱這些高難度的歌曲。

請參考下面pasibutbut的演唱

這次的文章其實是為了一篇新聞報導而寫的–“霧鹿部落歌謠 入圍金曲獎”。雖然政府宣傳的原住民文化很多還停留在傳統祭儀、狩獵和原始,但是,部落並沒有停留在記憶和傳統時光中。美國大提琴家曾經與霧鹿部落合作過一張音樂專輯,部落,已經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努力的向前邁進。 雖然,前進的方向究竟對傳統與文化有怎樣的幫助或影響,仍然無法預測。

自由時報的報導-“霧鹿部落歌謠 入圍金曲獎”  2010/05/21 引用自網址: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0/new/may/21/today-south5.htm#

霧鹿部落歌謠 入圍金曲獎

〔記 者王秀亭/台東報導〕「沒想到部落傳唱的歌謠也能以專輯紀錄,甚至入圍金曲獎。」布農山地傳統音樂團(布音團)團長余國力表示,布音團獲參拾柒度製作公司 協助,將多首原音收錄成輯,是文化傳承上的重大突破,得知入圍相當驚訝也開心,若能得獎一定會依傳統習俗,與族人殺豬慶祝。

余國力入圍最佳原民歌手

第21屆金曲獎入圍名單公布,由參拾柒度製作公司收錄霧鹿村布 音團原音,錄製發行的「八部傳說布農」專輯入圍最佳原住民語專輯獎,以余國力為首的布音團則入圍最佳原住民語歌手獎。

曾獲邀 到英國劇院演出

在霧鹿國小擔任工友的余國力得知後,還不敢相信,直到學校同事 上網找到入圍名單,「眼見為憑」,才願意相信「這不是一場夢」,他說,布音團剛成立的前幾年,團員們還會期待得到任何獎項肯定,一直都沒好成績,就在已無 期盼之際,竟是專輯入圍金曲獎。

余國力表示,布音團早期是布農族神父李天送發現部落族人愛唱歌,早已融入生活中,在其他部落少見,遂成立團 體,在其兄余錦虎擔任團長時代,曾受英國藝術協會之邀,在倫敦‧依莉莎白女皇劇院演出,參拾柒度製作公司去年到山上紀錄了霧鹿的歌聲。

余國 力說,布音團成員原以部落裡的中、老年人為主,近年來為做好傳承工作,不斷往下紮根,每月最後一星期的週末,會聚集部落裡的國高中生練唱八部合音,不致青 年在外求學而中斷。

余國力義務指導學生練唱八部合音,他說,只要能讓布農族的傳統歌謠繼續在霧鹿部落裡傳唱,什麼方法都願意嘗試。

關於David Darling錄音的來龍去脈,請參考 新台灣新聞週刊 點我

學音樂應該從什麼樂器開始—第一篇?

這其實是一個徹底錯誤的問題,因為,要學的是“音樂”而不是“樂器”。

很多想要學音樂的入門者,都會問這樣的問題。首先,讓我們釐清幾個基本觀念

  1. 樂器是用來學音樂的工具
  2. 樂器好不好上手,容不容易學,跟能不能學好音樂沒有關係
  3. 選擇樂器應該依照喜好和生理條件
  4. 每一樣樂器都有優缺點,再容易的樂器,也有困難的地方
  5. 鋼琴可能是樂器之王,但是,它絕對不是學音樂的必要途徑

讓知音來解釋一下

首先,學音樂不一定要透過樂器,聆聽、想像、感受律動都是進入音樂世界的好方法。樂器是用來發出音樂的工具,但是,它的作用是讓你在操作時,直接感受到演奏動作與音樂聲響之間的關係。演奏音樂是把內心記憶與想像的聲音透過樂器播放出來,就像STOMP樂團或韓國亂打秀(有篇小小文章可以參考 ),好音樂不一定要用樂器才能演奏,樂器演奏出來的也不見得是好音樂。

其次,樂器好不好操作,當然跟能不能學好音樂無關。以木笛(recorder)為例,小學三年級以上的每位小朋友都會吹直笛,因為這種樂器很容易學,所以被列為音樂課教授範圍。但是,每個會吹直笛的小朋友都能吹出好音樂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而且,演奏木笛最困難之處是它的音域狹窄,能吹的曲目有限。木笛的樂曲大多需要一定的變奏和即興能力,還要很多苦練曾能學會的技巧,所以真正能學好木笛的小朋友,非常非常的少。(木笛很好上手,但是木笛的“音樂”很難學…)

第三,每種樂器都有基本的生理條件限制,例如鋼琴需要能按到5度,長笛要基本的肺活量、手臂和手指長度,連木笛都必須要有夠長的手指才能吹,如果生理條件不適合,再容易的樂器也會變難。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選了自己不喜歡的樂器,就好像強迫多拉A夢裡的大雄看書一樣,沒多久就會失去興趣,當然也就學不好音樂了。

第四,就像上面討論過的木笛一樣,看起來很容易的樂器也有它困難的地方。鋼琴是公認最容易學的樂器之一,但是很多小朋友一開始看到兩行譜就眼花撩亂了,等到中、高級程度,還要面臨各種複雜的和弦、旋律、節奏和不同的樂曲風格,很多人在中級程度就輟學或改學其他樂器。長笛是很難入門的樂器,因為很多小朋友在學習發音時,吹的頭昏眼花,甚至只能發出乎呼的氣聲。但是,很多學生,都能持續3年以上不間斷的學習。所以,真正有影響的是學習意願和喜好,而不是樂器的難易度。

第五,雖然學鋼琴的人最多,音樂系也把鋼琴列為必修,但是,鋼琴不是唯一的入門樂器,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初學管道。音樂系之所以有必修鋼琴的規定,因為鋼琴是少數能同時演奏兩條以上的旋律以及幾乎所有和弦音的樂器。在學習和聲學、對位法時,鋼琴能直接演奏出所有需要的聲響。對理論作曲以及曲式分析課來說,鋼琴可以直接彈奏出整個樂團的總譜,是非常好用的工具。有很多人聽說學小提琴之前應該先學鋼琴,但是,學鋼琴不一定能幫助學生建立音感,鋼琴上也做不出像小提琴的圓滑奏,甚至樂器的基本音色和音樂語言都不一樣。除了能先學到基礎的樂理和讀譜,先彈鋼琴再來學小提琴,沒有多大幫助。初學小提琴會遇到的困難,學完鋼琴還是會遇到。

講了這麼多,到底應該怎樣選擇樂器呢?

有幾個原則可以供大家參考

  1. 選擇真正喜歡的樂器,才能學的久
  2. 學任何樂器,都要符合自己的生理條件,不需要勉強
  3. 不要因為樂器簡單就選它

在知音的教學經驗中,被強迫來學以及因為簡單而學的學生,有八成以上會中途輟學。所以,選樂器的先決條件應該是意願。再來,所有的樂器都有基本生理條件限制。不是所有的困難都能憑毅力克服,例如,手臂不夠長卻硬要吹長笛,常常會導致持笛姿勢錯誤,吹口無法對準嘴唇,長笛的重心不平衡。等到小朋友的手臂夠長時,壞習慣已經根深蒂固,改也改不掉了。

表情記號篇-Piano

這…,今天我們要介紹的不是鋼琴嗎?

不不不,我們今天要講的是Forte(強)先生的死對頭-Piano(弱)。

Piano呢,原來是義大利文的,發音請參考 世界發音指南

為什麼Piano會用來稱呼鋼琴呢?因為,在現代鋼琴發明之前,這種鍵盤樂器只能發出微弱的音量,或者,音量的變化幅度很小,不像現代鋼琴,可以發出很多種不同的力度變化。所以,首度製作出類似現代鋼琴的樂器師,就把它稱為 gravicenbalo col piano e forte,意思是可以發出強音和弱音的鍵盤樂器,後來就簡稱Pianoforte,再晚一點,就更簡化的稱為Piano。

Piano先生和Forte先生一樣,有一個很大的家族,包括了mp (mezzo piano中弱)、p (piano弱)、pp (pianissimo甚弱)、ppp(pianississimo極弱)以及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出現的神秘客-“ pppp”(宇宙無敵弱??)(嗯..這個知音就真的不會唸啦)。

好了,經過這麼詳細的介紹之後,有沒有更瞭解這個術語呢?如果對於它的發音還有疑問,請跟著知音一起用含糊不清的語調念一遍

“屁…啊….諾”

中弱(mp)呢…這樣念…”妹走 屁…啊….諾”

甚弱(PP)呢,比較長一些…”屁…阿…尼…細….磨”

極弱(PPP)呢,再更長一些些…”屁…阿…尼…細….細….磨”

有沒有更好念了呢!就這樣,下回見!

速度篇-Andantino

這是個非常有爭議的術語,速度到底應該要多快,連大作曲家貝多芬都會感到困惑呢!

Andantino翻譯為小行板,發音呢,按一下播放鍵就有老師念給你聽嘍

Andantino

Andantino雖然翻譯為小行板,但是因為Andante本身就是普通、一般的意思了,加上了”稍微”之後應該變得更快還是更慢這件事,在古典音樂界爭論了一百多年都沒有結論。到了20世紀,因為大家意見逐漸趨於一致,多數音樂辭典中,Andantino都被定義為比Andante更快一些,Andantino終於快樂的勝出啦!

好了,又到了知音教發音的時間,Andantino應該怎麼念呢?請跟著我這樣念

“按–電–梯–了喔”

對,就素這樣念喔。就這樣,下課嘍。

速度篇-Andante

Andante通常被翻譯為行板,但是在義大利文中的字意是普通、平常的,甚至是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速度。

它的發音請參考世界發音指南  給我點

Andante在義大利文裡指的是 一般的、平常的,連續的。但是,它的演奏速度大約只有60-80bpm(每分鐘拍數),想像一下一秒鐘只走一步的速度….真是一點也不普通的慢,而平常翻譯為中板、普通的Moderato卻是稍微有點快,真正符合走路速度的術語其實是小行板Andantino喔。

照例,知音還是要教大家唸一下這個術語,來,請跟著老師用最標準的台灣國語念一遍

“按–單–腿”

如果你不小心扭到腳,一般按著腿,一邊一拐一拐的走路,那就真的是andante的速度了呢…

看了知音老師的說明還是不瞭解Andante應該要多快嗎?

讓我們來聽聽最著名的,學鋼琴的人一定都聽過的~海頓的94號交響曲的第二樂章Andante

很多人都說海頓是一位很幽默的音樂家,其實…他只是很誠實的表達不滿而已。這首交響曲從極為輕柔的音量開始,卻在第一段結束的時候突然出現了所有樂器全力演奏的轟然巨響,就是為了告訴當時那些聽音樂會時總是睡到打呼的貴族們,”給我起來!老師們正在努力的演奏呢!”。

速度篇-Allegretto

這個術語大家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呢?是的,它就是Allegro(快板)的小兄弟,稍快板。 發音方式 請參考世界發音指南 我點

Allegretto的字意是“很活潑的”,演奏起來速度通常比Allegro稍微慢一些,所以被稱為稍快板,就是稍微有點快的意思。

其實呢,速度術語是很愛變裝的,他們常常在字尾加上一些不一樣的變位,於是意思就不一樣嘍。例如,要讓Allegro稍微慢一點呢,就加上tto,變成Allegretto,稍微有點快。如果加上了ssimo,變成Allegrissimo以後呢,他就會跑得跟火箭一樣快啦。(變成極快板嘍)

如果您聽了網路上的發音以後,還是不會念,那麼,請跟知音大聲的念一遍

啊—雷—個累頭”,一聽就知道是練起來很累的稍快板呢。就這樣,下回見嘍。

解讀…..尋回失落的記憶-民歌採集的再生?

這篇文章主要是為了解釋 上文   «尋回失落的記憶-民歌採集的再生?»而寫。上篇文章中使用了太多的典故,對台灣音樂研究不瞭解的讀者,可能會對其中許多名詞和事件感到陌生。

首先,知音應該澄清一下,中國時報的文章並不是針對原住民的民歌,而是漢人、客家人的歌謠。知音之所以提到原住民,是因為民歌採集運動最大的焦點都放在原住民身上。這種說法一定有很多人不同意,因為客家、福佬、中國甚至“台灣”民歌(非原住民)都有專屬的採集活動和出版品。是的,但是從北里闌、黑澤隆潮、田邊尚雄到許常惠、吳榮順、明立國,他們的研究工作確實以原住民音樂居多。

其次,所謂的民歌(folk song)並不如郭石城先生在文章理論述的,“民歌(謠)如依屬性,可概分為創作與傳統兩大類”。歌與謠在中國音樂以及台灣民俗研究專家的定義中並不相同,有曲可唱的稱之為歌,無曲調只能吟頌的稱為謠,所以,才會有“念歌”這樣的詞彙,就是專指 謠。另外,在音樂學領域定義的民歌,並不包括有明確創作者的歌謠。民歌在音樂領域是專有術語,指的是沒有明確作者,有相當流傳範圍,歌詞來源或結構在傳唱過程會經過變動(類似集體創作)。因此,民歌可以說是時代的記憶,因為他記錄的不是一個人的創作,而是唱過、改編過這首歌的共同體的記憶。

為什麼台灣音樂研究要分為戰前和戰後,因為1945年台灣“光復”、戰爭結束是非常重要的轉捩點。戰前的音樂研究,大多數都是日本人進行的。人類學家鳥居龍藏曾經多次勘查台灣的高山,尋找歷史遺跡,也多次尋訪“高砂族”(此處沿用日人的詞彙),留下很多照片、民俗誌、田野日誌和歌謠的文本。1921-2年,語言學家北里闌帶著蠟管錄音機,走訪台灣的高山和平地部落(日月潭邵族),錄製許多管歌謠。(經過復原後,目前有一批原始錄音保存在台灣音樂中心)。其後,音樂學家黑澤隆朝在台灣總督府的幫助之下,從各地的部落找來歌者,於台北、台中及台南放送局進行錄音。(放送局就是現今的廣播電台)

戰後的民歌採集運動這裡就不再詳述,但是有一點非常重要的,就是採集者從學者逐漸遍及文化工作者、新聞工作者以及庶民。原舞者舞團每年至少參與一次部落的祭典,也曾經採集歌謠發行專輯。風潮身為台灣最大的非流行音樂唱片公司,也以純贊助的心態,發行各族的錄音精選。在客家山歌和福佬歌謠方面,簡上仁、洪瑞珍都可以算是從庶民轉型的文化工作者。

第四點知音要講的,是比較沈重的課題了。當所謂的薪傳和採集從口號變為行動,彷彿醞釀了一股文化自覺浪潮時,我們應該退一步想想,在採集和薪傳之後,我們所謂的文化以及這些活在文化脈絡之中的人,要如何繼續活著?國家薪傳獎一年一年的頒發,也不停的研擬各種薪傳計畫。但是,如果記者們繼續追蹤這些獲獎的老老師們,不難發現獎金用罄、薪傳計畫結束之後,多數人還是過著以往的窮困人生。我們的薪傳,從來不曾有真正的長期計畫。被捧為國寶,只是讓你享有幾天、幾個月的光環。採集,甚至比薪傳更糟糕。

民歌跟文化一樣,是活的。脫離文化脈絡的民歌,只是一具無用的軀殼,無論他曾經承載多少的記憶,都已成浮雲。舉個例子來說,大家可能都看過做糕餅用的模子

成為展示品的糕餅模子。引用自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7314&Keyword=%E7%B3%95%E9%BB%9E

在使用他的糕餅師父眼中,他是日常生活不可或缺,陪伴他度過精華歲月的老伙伴。在常去買糕餅的顧客眼中,模子代表的是一塊又一塊美味的記憶。對於未曾經歷那個年代的我們而言,那是一個陳舊的文化象徵,是一個看似溫暖卻與我們的人生和記憶無關的陳列物。屬於糕餅師父和常客的記憶,無法在觀賞這個陳列物時重現,對我們而言,這不過就是個古老的、上一代曾經用過的糕餅模子。

民歌刻錄在光盤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可被不停重製的陳列物。時光對民歌而言是靜止的,因為錄音不會改變。但是,靜止對文化而言,就是死亡。雖然我們有了永不褪色的,永不凋零的“訪客歡樂歌”,但是,歌中繁複美妙的自由對位,早已隨著郭英男仙逝。如果沒有人可以唱出不同對位,又同樣美妙的訪客歡樂歌,這種對唱的文化還能算是活著的嗎?一張張的光盤,不過就是一尊尊的蠟像,一種栩栩如生的死亡。2007年林午鐵工廠為傳統藝術中心製作了25面精製的銅鑼,在展出的現場,有製作工藝示範,也有製作方法解說。但是,我們應該要問的是,這些銅鑼在展出之後,該何去何從?銅鑼是一種用在北管和民俗陣頭的樂器,沒有了這些音樂,就沒有銅鑼的需求,沒有了需求,號稱國寶的林午鐵工廠要如何繼續?難道,再回頭做菜刀和鍋子嗎?這次能接到國家級的大訂單,下次呢?(關於林午的報導  連結)(關於郭英男 連結

採集當然是一種文化保存的方法,但是他同樣也帶來破壞。2007年,在鄒族特富野部落舉行Mayasvi(戰祭)的前一天,某電視台的記者帶著兩名長老,希望長老能先為他們唱一段迎神曲。為了取景,他將長老安排在靠近男子會所(cuba)的馬路旁,鏡頭望去正好照到長老和背後的男子會所。這是看起來理所當然,也沒什麼問題的訪問。但是,所有的祭典歌謠都是禁忌的音樂,非但不能隨意吟唱,更只能在特定地點、請示過神祇之後才能練習。而他們要求錄製的,是裡面最神聖,用來迎接大神的歌曲。在男子會所前演唱這首曲目,形同邀請大神降臨,在毫無祭典準備的情況下,等於是欺騙神祇。這位記者要求的,是徹底違反禁忌和儀式神聖性的行為。更糟的是,她是一位熟知鄒族風俗的記者,而且事前已經被另一位長老告誡過了。

在這場祭典,還有另一個例子。鄒族的男子集會所是整個部落的精神中樞,只允許部落內的男性進入,連在一旁嬉戲的孩子都知道自己不能隨意進入會所。但是,在祭典當天,一位男性學者帶著數名國外的教授們參觀了集會所。無論是否得到長老的同意,帶領女性進入會所參觀,已是毫不尊重傳統的行為。

在戰祭結束後的隔天,本來應該有很多人在集會所前繼續唱歌跳舞,用歡樂的氣氛來取悅戰神。但是,隨著參觀和採集的學者們一一離去,部落裡的年輕人也分別回到都市里工作。爐火邊,只剩下幾個中年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拿著歌詞本繼續吟唱傳統歌謠。民歌採集之後,是誰享用了果實?又是誰,把果樹留在那裡自生自滅?對特富野部落而言,這些學者和遊客(包括山岳協會的多位攝影家)就像候鳥,每到水草豐美的季節就來這裡飽餐一頓,吃完了,什麼也沒有留下。歌謠曾經是人和人、家族和家族、部落和部落之間不停傳遞的溝火,曾幾何時,他們已經成了影印在紙上的回憶。

民歌採集是風靡一時的文化保存運動,但是,經過數十年後,我們要問一問,這些被採集的歌謠,如今安在?孕育這些歌謠的文化脈絡,還活著嗎?我們採集、保存的又是什麼呢?

原住民文化創意博覽會,沒有祖靈的豐年祭?  連結

尋回失落的記憶-民歌採集的再生?

今天中國時報刊出了一系列關於台灣民歌採集的報導(請參考連結 1.民歌採集 海角尋寶 2.彈吉他吟舊調 簡上仁樂貫古今 3.音符代代相傳 4.關於民歌的新聞辭典

從戰前的鳥居龍藏、北里闌、黑澤隆潮,到戰後的許常惠、吳榮順、明立國甚至原舞者和風潮,台灣的歌謠彷彿是永遠採不盡,又經常瀕臨匱乏的寶藏。郭英男唱響了阿美族的聲音,陳達喚起了老台灣的街頭回憶,但是,在一波又一波的採集下,我們究竟留下什麼,或者,我們開創了什麼?

從民國55年的民歌採集運動開始,台灣的學者和各種民間團體在政府的贊助下,不停的挖掘著老台灣的記憶,從街頭的雜念仔、恆春調、民俗陣頭到被用來當作台灣文化多元化象徵的原住民音樂。每一次的採集運動,都留下許多珍貴的資料,卻也留下了無盡的疑問。

歌曲,是與社會文化緊密相連的,是集體記憶和文化本身的沈澱積累。一次又一次的採集,對學者而言是挖掘到珍貴的寶藏,但是對於被採集的庶民,以及歌曲本身而言是否有如此裨益?當學者扛著錄音器材,心滿意足的驅車離去,留下的,是必須面對日常生活和種種困難的的歌者。當台灣的聲音在亞特蘭大奧運燦爛的響起,郭英男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學者為大家留下了,帶來了珍寶。但是,對於這些歌曲原屬的文化脈絡而言,其實什麼也沒有留下。包裝精美的CD在投射燈下閃耀,但是,為學者唱完了歡樂的歌曲,褪下象徵族群的衣裳,部落的獵人們還是只能啜飲著小米酒,用迷濛的眼睛看著若有似無的明天。當陳建年因為海洋領到了閃耀的金曲獎,喇叭裡傳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無奈的鄉愁,

鄉愁 不是在別後才有的嗎
而我依舊踏在故鄉的土地上
心緒 為何無端的翻騰
只因為父親曾對我說
這片地原本是我們的啊

我踏在故鄉的土地上,但是,這塊土地是不是仍屬於我的故鄉?

在學者的宣傳下,某些文化脈絡確實也受到了某些裨益,但,卻是以不同的方式。

台灣政府在解嚴之後,終於開始重視文化保存,也注意到原住民的就業和教育弱勢。這當然要歸功於許多學者的大力奔走,因為有他們,這些湮沒在山林之間的微小聲音才能被聽見。但是,當部落的青壯人口都到都市打零工,當部落的幼苗必須到都市的學校接受全漢語教育,文化的筋脈要如何在這一代和下一代中茁壯?於是,這些被採集的歌謠,成為時光膠囊中封裝的記憶,成為不太遙遠,卻已然失落的過去。

曾為祖靈牽扯的絲線感動落淚的巴奈,現在,必須以悲憤的心情質疑,沒有祖靈,扭腰擺臀的豐年祭,究竟還是不是豐年祭?(請看巴奈的文章,連結)質疑的聲浪未歇,族人們還是要為了明天的生計,在民族文化的名目下,成為供人閱覽的鮮活陳列。

如果不能保存文化脈絡,那麼,民歌採集,不過是一種消極的追尋。對學者而言,純樸和原始代表無上的價值,但是,從採集的那一刻開始,停頓的時光已經追不上文化的脈絡的變化與消靡。在錄音鍵按下的剎那,我們的記憶已經失落在永恆的靜止之中。

關於民歌採集運動,請參考廖佩茹撰寫的台灣大百科條目 連結

民歌採集舊新聞的評論  連結

吳榮順與民歌採集的舊聞 連結

台灣歷史錄音資料的簡要文章 連結